“二狗！”梁駿一筷子敲在茍東岳面前的盤子，清脆一聲響，喚回他的神志，“收收你的眼神。”

茍東岳呵呵幹笑兩聲，低頭吃肉。

暧昧的氛圍一緩，梁駿再若無其事地轉向應晃朗，等他的答案。

應晃朗捏著啤酒罐，說：“小時候練過空手道……那時候看柯南，小蘭那一招，覺得很帥，”他笑了笑，“所以就纏著我爸媽帶我去道館報名學了，一直學到高中，後來就沒學了。”

“因為高考？”

“不算吧。”應晃朗用筷子把那塊雞翅翻了翻，夾起來咬了一口，沒再說話。

他們這頓燒烤吃到十點散的，大部分時候都是茍東岳和梁駿天南海北地扯，偶爾問應晃朗幾個問題，他都答，但總是融入不進他們的氛圍。

中間茍東岳還接了鐘遇的電話，說酒吧的事已經搞定了，讓他跟梁駿以及他的朋友們道個歉，下次有機會再請他們玩。

吃完飯後梁駿和茍東岳先後打車離開，應晃朗原地站了一會兒，重新調出地圖，找公交車站。

走到車站，等了半個小時都沒車來。應晃朗湊到站牌前仔細一看，發現他要等的那輛車是九點四十五的末班車，早走了。他嘖了一聲，不情不願地開了打車軟件。

梁駿到家十點半，家裏空蕩蕩的。

他打開燈，陳阿姨聽到響動，趿拉著拖鞋從房間出來，“駿駿回來啦？廚房有宵夜，要吃一點嗎？”

梁駿把書包甩到沙發上，說：“不用了。”他從冰箱裏拿了瓶礦泉水，擰開灌了幾口，清醒了一些。

陳阿姨念叨著怎麽能這樣喝冰水呢，對身體不好啊。

梁駿皺了皺眉，岔開話題，“我爸呢？”

“說是出差去啦。”

“楊采露呢？”

陳阿姨猶豫了一下，還是說：“跟你爸一起走的。”

梁駿把水丟在桌上，從沙發上把書包撈起來，回了房，“砰”地關上了門。

陳阿姨無奈地看著門上晃來晃去的小木牌。她嘆了口氣，拿起那水瓶放回冰箱，走到梁駿房門口想問問他明天早上想吃什麽，聽到裏頭傳來東西砸地上的聲音，心知小孩兒鬧脾氣了，恐怕不會理她。

她又嘆了口氣。做幾樣他以前愛吃的吧。

房裏沒開燈，手機屏幕的光熒熒照亮梁駿的臉。他神色不豫，打字都比以往用勁三分。

“出差個屁，絕壁度假去了！把我扔進學校就以為可以無憂無慮了？”

茍東岳慢悠悠回覆他：“說不定真是工作上的事呢，楊采露畢竟是一高材生，嫁到你家總要有點用處嘛。”

“稀罕她嫁進來？高材生能看上我爸？還不是為了錢。”

“楊采露對你不錯了，我有個小學同學，他後媽枕邊風吹的，現在他老子連輛車都不給他買，說要他自己去掙，方能知道錢財來之不易。那天跟我哭的，笑死我了。”

“滾。”

梁駿拉黑了茍東岳。

狗逼，這種時候應該跟他一起罵楊采露才對！氣死了！

梁駿越想越覺得憤怒。從楊采露嫁進來的那一天開始，他的憤怒好像就沒有停止過。

楊采露做得再無可指摘都平息不了他的憤怒，她嫁給他爸就是原罪，更何況楊采露根本不屑討好他。

梁駿不再理茍東岳之後，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
他反覆刷著手機，等他意識到的時候，他已經點進那個應晃朗的微信對話框三次了。

他還把他的朋友圈來回刷了兩遍。

應晃朗的朋友圈很無趣，一半是分享的歌曲，另一半是推廣做微商或者做代購的朋友、轉發的一些公眾號的雞湯文章和偶爾的幾條純文字分享，調侃和感慨為主，提到的大部分應該是朋友，或者無所指的純感想。只有很久以前有一條，抱怨小孩子比寵物還難帶。那條朋友圈下還有他的無奈回覆：你們在想什麽？？？是我妹妹……

梁駿想起晚上吃燒烤的時候，問過應晃朗，他現在是獨居，就在學校附近。學校附近都是些老樓了。

他無意識地鎖屏又解鎖，時間從23：59跳到00：00，梁駿又點進對話框，光標一閃一閃，他慢慢鍵入文字：

“我爸出差了，家裏沒人，我又忘了帶鑰匙，我問了一圈朋友了，沒人能收留我[可憐]，我能去你家住一段時間嗎？我可以付錢。”

他琢磨著這段文字，覺得最後一句話太硬，就又加了兩個[可憐]的表情。

應晃朗看到信息整個人當即就傻了。

他從床上跳起來，看著自己的屋子……雖然不算無處下腳，但也幹凈不到哪去，廚房還有桶兩天前的泡面湯沒扔。客房被他當成了雜物間，應晃朗過去一開門，灰塵揚起，嗆得他直咳嗽。

他絕望地靠在門框，咬著唇上的幹燥的皮，回覆梁駿：“你過來要多久啊？”

梁駿秒回：“半個小時吧。”

應晃朗把幾個大燈都開了，祈禱自己能在半個小時裏把這破屋收拾地像樣點。

“叮”的一聲。

應晃朗看向微信，再次傻眼。梁駿給他轉了兩千塊錢，“先算半個月的房費[愉快]”，附帶這麽一條信息。

想象了一下應晃朗可能有的反應，梁駿心情好了不少。他稍微收拾收拾，在餐桌上給楊阿姨留了張字條，還是穿著那身沾滿燒烤味道的衣服，下樓打車。

應晃朗讓他快到網吧門口的時候給他發微信，他過去接他。

梁駿回：“好的，哥哥。”

應晃朗捧著手機，回想起梁駿那雙眼睛微微笑起來的樣子，仿佛又回到了酒吧衛生間，梁駿像美杜莎，看他一眼，他就變成了石頭。

想一想他叫哥哥的樣子，應晃朗的唇就忍不住上翹。

他抖開床單，咳嗽兩聲，把註意力放到鋪床上，收斂漫無邊際的想象。

在去接梁駿的路上，應晃朗忽然想到，他們才認識不到24小時。

他曾經嘲笑一個朋友和他女友認識三個月就結婚，如今……他馬上要跟一個認識不到24小時的男孩……同居。應晃朗在心裏把這兩個字默默劃掉。只是暫住他家而已，不要多想。理智告訴他不要多想，應晃朗卻不受控制地回憶起了那個吻。理智惡魔頭上竄著火焰，在他耳邊吼：“你清醒一點，他當時一定是因為喝多了！”

感性小天使也在他耳邊細聲細語道：“就算是因為有點喜歡你又怎麽樣呢？他這個年紀的小孩，到底還是孩子呀。”

理智補充：“還是個男孩。”

長得尤其帥的男孩。

應晃朗看到路燈下朝他招手的梁駿，小跑過去。

梁駿朝他粲然一笑，“哥哥，謝謝你收留我。”

應晃朗呼吸一窒，他錯開梁駿的目光，捏緊了手機，“不客氣。”

看來被叫哥哥的感覺很不錯哦。梁駿心中暗笑。

他以前交往過一個比他低兩級的女孩，性子軟軟的，嗓音糯糯的，叫他哥哥的時候他也蠻開心的。跟常新沐叫出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。還有一個男生，也這樣叫過他，那時候天時地利人和吧，這一聲哥哥，讓梁駿答應了和他談戀愛，但沒感覺就是沒感覺，談了沒多久，他們就一拍兩散了。

學校附近的樓有些年頭了，沒有電梯，樓道的燈也是壞的。

應晃朗提醒梁駿小心點，跟在他後面走。

“在幾樓啊？”

“六樓。”

樓道很黑，只能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和喘氣聲。

到了六樓，左拐最裏頭那間屋子就是應晃朗現在住的地方。

防盜門上歪歪扭扭貼著對聯和福字。

應晃朗開了手機手電筒，照著鎖孔，才把鑰匙插進去。他欲蓋彌彰地解釋：“我們這一層的聲控燈也壞了很久了，跟物業報修了也沒人來。”

梁駿點點頭，不拆穿他。他看見他的手在抖了，事實上應晃朗從頭發絲兒到腳趾甲蓋都寫滿了“緊張”二字。

應晃朗悄悄深呼吸一口。他真的太緊張了。

推門而入，映入眼簾的是整潔的客廳，沙發上是海綿寶寶的抱枕，茶幾和電視機被擦得鋥亮。梁駿掃了兩眼，看清這間屋子的格局。應晃朗帶他去了客房，梁駿嘴上說謝謝，心裏想的卻是：“好小……”

客房的確很小，堪堪放進一張床，一張書桌，以及供人進出的通道。

窗戶開著，在通風，地還有點濕，應該是剛拖過。

“要洗澡嗎？我去給你拿毛巾。”應晃朗翻出一條新的毛巾，放到梁駿手裏時，意識到還少了點東西。他沖到自己的衣櫃翻了半天，最後訥訥道：“我去附近的超市幫你……買兩條？”

“這麽晚了……我將就一下，明天我自己搞吧。”

其實他書包裏塞了兩條自己的幹凈內褲。

應晃朗自覺失責，又去衣櫃裏翻了半天，找出自己沒怎麽穿過的T恤和短褲給梁駿當睡衣。

梁駿洗完澡出來，兩人道了晚安，各自回房睡覺。

當夜兩人都輾轉難眠。

應晃朗是因為梁駿的到來。

梁駿是因為……客房沒空調。

“操。”他蹬掉被子，覺得自己真的瘋了，怎麽就知道給自己找罪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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